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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骄傲节纪行

GS乐点 GS乐点 2019-08-17

文 | 王大湿

投稿邮箱 | gayspot_edit@163.com

 

上海市普陀区莫干山路的苏州河畔,林立着几十栋自上世纪30年代至90年代各个历史时期的工业建筑,它们曾经是上海春明纺织厂的一部分。时过境迁,机器的呼啸随着新世纪的到来彻底暗灭,聪明的上海人迅速把闲置的厂房变成了工作室、画廊、高等艺术教育以及各类文化创意机构——M50创意园。三三两两的行人漫步其中,偌大的园区显得十分安静,在一间不到六十平米的画廊里,五颜六色的T恤、卡通造型的钥匙圈和徽章被精心放置在展架上,等待着参观者的造访。

 

这里是上海骄傲节的一部分——骄傲节十周年纪念展。除了陈设的丰富展品,投影仪正在循环播放着骄傲节的纪录片,每一帧画面都在为展品充当有形的佐证,其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伊恩·麦克莱恩的访谈。2016年,“老万”亲赴上海时,还不忘在人民公园举牌相亲,作为英国的LGBTQ社群活动家,他在骄傲节的手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你不坚持下去,那这一切当然不会发生。

 


时间退回到2009年,奥运会刚过去,中国也迎来了国际面貌焕然一新的时节,大量外籍人士涌入中国,作为首屈一指的国际都市,上海诞生了中国最大的外国人社区之一。这些外国人带来各自母国文化的同时,也依然保持着部分在故土的生活习惯,比如使用Yahoo——这个大部分中国人都不曾听闻的社交平台。在Yahoo上有一个名叫Shanghai LGBT的群组,这些老外们在群组上探讨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发展而诞生的新鲜事物,也会在线下组织小规模的聚会活动。也是在那一年,一些成员即将离开上海,于是群组中讨论是否要举行一个告别Party,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当时的组织者之一Flamel很困惑,一方面是离Party举办的日期越来越近,另一方面是当时在中国还没有任何举办LGBTQ活动的先例,对于该如何举办,她并没有什么头绪。因此在最初的3个月,最主要的工作并不是设计活动项目,而是与当局接洽: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起先成员们也想照搬美国模式,但得到的答复完全是否定的:游行活动是完全不行的,不能在户外出现任何标语或者横幅,诸如户外Party,文化交流、戏剧表演等等,也被大幅度压缩了时间。好在上海当局还是跟上了世界的趋势,给出了足够的活动空间,2009年6月13日,第一届上海骄傲节就这样开始了。开幕日当天,20多位朋友穿著粉红色的衣服在上海中山公园野餐,当晚他们又在一家酒吧举办了派对,但原计划中的电影和戏剧环节都被迫取消,一切都被互联网悄无声息地记录了下来。

 

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举办让这个城市与世界的联系又紧密了一步,,也让更多的人来到上海,来自马来西亚的Raymond也在前往上海的人潮之中,初来乍到的他想在上海寻找社群里的朋友。“我当时就在网络上搜索“gay events in Shanghai”,搜索结果第一个是酒吧,第二个就是上海骄傲节。”他当然无法预料,在十年后自己成为了上海骄傲节的核心成员之一。上海骄傲节是一个完全由志愿者组织和运营的节庆,这支规模达到300余人的志愿者团队已形成比较清晰的组织架构和明确的分工合作流程,他把近一年的筹备工作都集中呈现在六月的活动之中。

 

 

对中国的LGBTQ组织而言,2009年是个有特殊历史意义的年份,北京同志中心、同性恋亲友会等机构相继成立。借助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各种把服务定位于LGBTQ人群的交友软件也蓬勃发展,而在上海亦是如此,同志酒吧、健身房、夜店井喷式的出现,还有以各种游戏和约会性质的线下服务,也乘着彩虹经济的浪潮到来而高速前进。

 

但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那么顺利,更早以前的北京,由崔子恩发起的中国同性恋电影节刚一开幕便被官方叫停,即便化身酷儿电影节也逃脱不了被拉闸的“闭目式”,以至于不断在京城的各个酒吧、会议室打起了游击,甚至一度尴尬到把放映搬到去往昌平的列车上。若干年后的中国西部,由马修主导的“Speak Out发声”也遭遇了同样的困境,重庆活动被叫停;西安活动被叫停;甚至在成都(马修机构所在城市)的活动也被叫停。上海骄傲节也遇到类似的问题,例如第二届骄傲节遇上世博会,全城不能举办公共活动,骄傲节的举办时间就不得不从六月延期到十一月。

 

对于骄傲节影响最大的依然是场地的问题而非节庆活动本身,Raymond说:“在受到关注的这段时间,我们也调整了自己的策略。”骄傲节的活动基本上都在室内,如酒吧、餐厅、酒店、领事馆的场地等,为了尽可能地扩大影响力,骄傲节有意将每一场活动安排在不同的地方。2018 年 6 月 9 日,由一系列活动所构成的第十届上海骄傲节拉开帷幕,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彩虹爆米花的活动刚刚结束,而同性恋亲友会也迎来了自己十周年的恳谈会,600多人的场地被挤得水泄不通,来自全国各地的性少数群体和他们的父母一起欢笑、一起流泪。

 

Will也曾是“沉默的一员”,这个来自东北的80后男生此前在老家工作时,面临的就是极其压抑的环境,仅有的LGBTQ社交活动就是在酒吧,活动结束,所有参与者都要化作面无表情的路人离去。他始终厌恶这样空洞的社交,更多的时候Will选择一个人宅着。转机发生在2016年,那年他被一家上海的公司雇用,籍此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一切和以前都不一样了。”Will说。“在这里你不用刻意去隐藏身份,每个人都可以活得很舒服。”在上海他遇见了不同的自己,也遇见了骄傲节,丰富的文化活动吸引他成为了志愿者。6月9日开幕派对的余音尚未散去,6月10日,上海骄傲电影节又开始了为期一周的放映,这正是Will所参与的项目。

 

作为上海骄傲节的一部分,上海骄傲电影节诞生于2009年并在2015年重组,其推广中国本土LGBTQ影片时也会放映优秀的外国作品。在Lucca 390酒吧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据了酒吧上下两层空间,那里正有一场“荷兰呈现”的主题放映,两部作品通过剧情和记录的形式展现了荷兰当地LGBTQ人群的生活,荷兰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领事也到场庆贺,作为全球首个通过同性婚姻法案的国家,荷兰乐于分享自己的文化理念,同时也希望更多的性少数群体能够看到自身发展的空间。美国、法国、德国、西班牙和加拿大等国的领事馆从2012年开始成为上海骄傲节的支持者。其中,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下属的上海美国中心每年都为活动提供场地和分享嘉宾,组织研讨会。

 

“骄傲节并非是一个有很强诉求的节庆,它更像个一年一度的大聚会。”Raymond表达他对骄傲节的观点。“在这里我们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活动,对喜欢热闹的人我们准备了三场派对;喜欢文化活动的观众可以参加我们的电影节、音乐会和戏剧节;希望组织家庭的人我们有彩虹家庭论坛;我们还有为商务人士准备的职场论坛。”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下,上海骄傲节的参与者从第一届3000多人发展到今年近10000人。

 

Jio就是不远千里从北京来参加戏剧节的一员,早在几个月前他就精心筹划了剧本,在收到邀请后,骄傲节联系了专业的戏剧导师对每一个演员进行了细致的培训。能够在舞台上演出自己亲手撰写的剧本,Jio很兴奋。“我觉得同志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苦哈哈的,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去做自己更没有时间去表达自己,然而在骄傲节就不同了,无论观众还是表演者都是欢喜而圆满的状态,快乐的力量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尽管从规模上没有办法同西方的Gay Pride相媲美,丰富的内容却让每个参与者完成了一次由内而外的自我赋能。

 

 

在电影节每晚的放映还未开始前,就有志愿者在每张观众席上放置一个漂亮的信封,信封外面是骄傲节的Logo,而里面的内容则是来自赞助商的广告,这样的广告出现在骄傲节的每一场活动当中,从护肤品到服饰几乎涵盖了同志社群各方面的需要。“商业是对公益很好的补充。”Raymond强调,一方面是企业商家越来越重视粉红经济这块蛋糕,也同时支持社会多元与融合,另一方面借助商业,骄傲节的活动得以拓展到更大的领域去。在骄傲节的宣传栏上,密密麻麻地陈列着100多个品牌,其中耐克是大众最为熟知的赞助商,耐克也是骄傲节一项重要户外活动“骄傲跑”的赞助商。

 

2013年骄傲节筹备之际,主办方希望活动能够跳脱出原有框架,试图在公共视野中营造出一个氛围,但是游行的形式在中国大陆显然是走不通的,众人思前想后,跑步变成了一个绝佳的选项。一方面可以提升社群可见度,另一方面又不会引起当局过度的“注意”。得益于上海浓厚的商业氛围,每年有上千的品牌为了推广而举行户外活动,趁着这个机会,骄傲节联系到了耐克,后者展现出了对LGBTQ社群的高度重视,更是一连赞助了三年的骄傲跑,并且每一次都在国内推出一款限定版跑鞋,活动的形式和亮点吸引了很多参与者,包括LGBTQ群体和友同人士也参与进来。

 

2018年6月9号这天,上海淮海中路的耐克旗舰店门口聚集了近百人,连同武康庭、静安公园、龙美术馆、上海游泳馆、外滩出发的总计六支队伍,化作一道道流淌的彩虹,与这座奔跑着的城市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最长的一条路线长达15公里,却没有人落下,六道彩虹最终汇聚到新天地,在终点每个参与者都获得了赞助商送出的纪念品,这对LGBTQ社群和赞助商来说无疑是一场双赢。

 

上海的历史是年轻的,上海的文化多元,上班族迈进高楼的那一刻,回头还能望见石库门里升腾的炊烟。生活就应该是生活的样子,无论它来自何方、是何种姿态,在上海总能找到舒适的角落。骄傲节就以这样既不低调也不高调的形式向上海民众展示了它的存在。这已经是这个节庆第十次成功举办,亦成为中国的一个独特现象,在这个曾经对同性恋和集体活动态度谨慎的国度里,似乎在发生着微妙却可以被肉眼所觉察的变化。

 

上海骄傲电影节于6 月17 日为骄傲节画上完美句点。在此之前骄傲节举办了闭幕派对,今年活动中的抽奖券所得会用于资助四个跨性别社群组织的发展。由志愿者组成的团队几乎不需要人员经费开支,活动的少量资金结余,会作为下一次活动的启动费用。

 

Raymond说:我们的目的是传递一个信息,是要让全中国的LGBTQ社群感觉到社群的力量,当他们想到自己的身份,他们能够想到在这里有这样的节庆,有这样一个社群。这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不是孤独的,更不是异类。就算他们不能前来参加活动,也可以像是大海上的船舶一样看到远方的灯塔。


王大湿 | 作者

我喝酒纹身拍裸照但我知道我是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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